愿意为了什么而死,就要为了什么而活

【自嗨】金门大桥

金门大桥


他已经在这里来来回回走了一个小时了。这是个大冬天,每个人都裹着厚厚的棉衣,在风中快步走,只有他像个卫兵一样在桥上来回走。他的手里握着一部手机,手机一直在聊天界面和拨号界面来回切换。他很冷,风吹来的感觉像把骨头都给冻上,这是因为他仅仅穿了一套西装和一件风衣,单薄的衣服让他的手冻红,全身都僵直得难以活动。

不过这都无所谓,都无所谓,他想,等他再往外多走几步,用仅仅几秒的时间坠入海水中,什么都可以就此结束。

这是一块圣地,他什么行李也有没有带就买了一张单程票到了加尼福尼亚,特意来到这块圣地。

他看着这些栏杆上用各种材料写或刻的文字,最终还是按下了手机上的拨号键。


她的手机响了。

她看到了来电显示,有些紧张,说不上来的紧张。她知道这个人的地位,也知道自己手头的工作重要,可是她又不敢不接,这可是这里的头打来的。

“长官?”

“……别这么……算了,”对话那端风声很大,说话者的声音没有生气,这与他平时冷淡高傲的无生气感完全不同,“我……我只是想打个电话。”

怎么回事?

她记得一个星期前这个人还在会议室里制定行动方案,那时他显得很有干劲。她记得那时他声音威严,向所有人宣布行动计划,并且要求任务必须完成。

其实任务一点也不难,他们完成得很快,也很成功。作为行动组的组长,他却没有出现在庆功宴上。有人说是因为他习惯独来独往,本身就是个不近人情的家伙,不出席很正常,可她不这么认为。她在他领导的行动组里工作了好几年,就算他高傲,他也从没有过缺席团队的活动,只是在派对里待在角落默默关注。这些新人什么都不懂。

而现在呢,换她不懂了。

“有什么……什么事情吗?”

大概尴尬了有好几秒,她才想好怎么接话。

“我不知道。”回答很快,像风一样迅速刮过那般,几乎是听到她的话就立刻回答了。

“嗯……你有半个星期没来上班了。”

“是吗?我可能还会有更多的时间不来上班。”

“什么?”她的脑子里出现了很多情况,退休?辞职?被威胁了?没有一个是可能的答案,“你说什么?”她的语气开始急促,莫名的恐惧爬上脊背,一股不祥的电流像涟漪扩散到全身,“你是说……退休?”

她小心的试探,电流使指尖发麻,手心冒汗让她拿不稳手机。

“算是吧,我觉得很累……很……”他看着下方的海,清晨的阳光在海面闪烁,这让他有点恍惚,“我也不知道,反正可能就是这样。”

他撑着栏杆与她通话,一些奇妙的感觉笼罩了他。他需要仪式感,来满足沉睡的心。

“什么意思?”她放下了文件夹,不然她没法专心听他说话,“你在哪?”

“一座桥上,有点冷……嗯,对!”就像是在自言自语,他看着太阳升起,“有点冷……”他又重复了一遍。

“等等,什么桥?”

“我不知道该说什么,娜塔莎,”他开始自言自语,“我只是觉得我应该打个电话,然后……然后说点什么……嗯……差不多这样吧。”

“嗯?”

“对,”他不再理会她说什么,继续他的自言自语,“我很庆幸你在我手下工作,甚至荣幸与你共事……但我觉得仅此而已了……”他探身去看脚下的海面,“我会记得你的,即使以后不在组里。”

这个声音真是像极了道别,她对这样的语气很熟悉,对他所说的桥,对电话里的风声都很熟悉,她知道他要做什么。

“道尔顿,”她问,“你在哪?加利福利亚?”

“……”他挂断了电话,这场仪式有了瑕疵。他把电池和电话卡一起拔出来,这三样东西随着他松手掉入水中。他看不清手机落水的水面,太远,天太黑。他也太累,从世界的另一端飞来没有休息就走到这里。


他看过无数与金门大桥有关的纪录片,听那些自杀者说,掉下来的感觉就像从几层楼高的地方摔倒水泥板上。

现在是清晨,他周围只有出门跑步的人。他握着栏杆,身体的寒冷在消散,一股紧张灼热的感觉在缓慢爆发。冻僵的身躯即将完成一套有点难度的动作,翻越护栏,接着自由落体直到接触水面。

他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,深深呼吸,“再见。”他的动作就像日常任务一样迅速干脆,在空中他尝试调整身体,但到了空中一切并不能受到掌控,他有点失控的惊恐。失重感唤醒了本能的恐惧。他伸手,在手接触水面的那一刻,剧烈的疼痛击中了他的大脑,接着痛觉从四面八方传来,他感觉到内脏被狠狠地压住。他咳嗽,海水就迅速灌进气管,进入胸腔。水下很黑,他的全身受到了冲击,确实像重重砸在水泥地上。

不过,就要结束了。最后的一丝神智安慰他,疼过以后就没事了。

“娜……”他只吐出一个音节,就再也动不了嘴。


他误把手术台上那刺眼的手术灯当作了天堂的亮光,把那些围着他的医生当作了摆渡的天使。在宕机的脑子还没有清醒时,他又失去了意识。

再次睁眼时,他身边有一个头发蓬乱眼圈发红的金发女人。

她喃喃自语着什么,蜷缩式地坐在一边的板凳上,时不时看向他。看到他睁眼,她一下蹭的站起来,“你终于醒了。”

他说不出话,甚至难以发出声音。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能带来一阵剧痛。

“你全身骨折,别动。”她安慰着说,看着全身医疗器械的人,想安抚的手都无处放,“你不会有事的。”

他艰难的抬了抬手,被她轻轻握住,“你不会有事的。”

康复的过程很漫长,而她一直都在医院,从他第一次醒来,到第一次开口说话,到可以活动身体,到最后出院。

他不再有当年威严的模样,他需要靠人搀扶才能走路,即使这是暂时的,也对他的职业生涯很有打击。

他们在加尼福利亚又单独渡过了一个月,因为她执意认为他的状态不能坐飞机。

他度过了无所事事的一个月,一切都是她打理。

“其实我是不死的。”那天他和她一起吃饭时突然说。

“得了吧,我听说你被救起来都奄奄一息了。”

“不,我的意思是……我是不死的……死亡不能结束我。”

她吃了一口菜,没有理会他。

“我来告诉你一个故事……”

“这不可能。”

“我也觉得不可能,也许我疯了呢…”

“死不了,那你为什么还要去跳海?”

“因为很累,想逃避。”

“我知道那种感觉,但是你知道自己死不了……那就不能解脱。”

“至少有一段时间,不需要担心什么了,就像有人会自残。”

“……不行,你不能这样想。”

“为什么?”

“那你觉得我丢下工作来找你是做什么?”

她喜欢拐着弯说话,他知道这一点。

他笑了,笑得合不拢嘴,“你是认真的?”

“……”她不再说话,眼神游移不定。

“好的,非常感谢。”他尚在康复期,动作有点别扭,但还是完成了这一套礼节,一个撩人的吻手礼。


评论
热度(7)

© 帕格里亚齐 | Powered by LOFTER